第352章 何人敢违_长门好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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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何人敢违

  小皇帝有单独的厨房和厨子,就在养心斋里自己做。

  今日的夜食元尚乙没什么胃口,小尝一下就放了筷子。

  周围仆女仆妇内侍围了一转,纪录皇帝吃什么吃了几口,又是哄又是劝,他仍是固执地下了桌。

  “先生说,过午不食,有利肠胃。”

  众仆默默叹息。

  这么多人哄个小屁孩都哄不好。

  “陛下!”

  她声音很大,元尚乙侧过身,用被子蒙住了耳朵。

  太平园的长公主殿下,为了与花溪搞好关系,没少赏姚大夫钱物。

  帐子里还是没有声音。

  冯蕴讶然一下,笑了,“池塘里的荷花开了,陛下可想去瞧瞧?”

  王妃的声音也很好听,温柔得就像花墙边吹来的微风,那样轻柔,那么和暖,那样舒心……

  一个小黄门喜滋滋的进来了,朝元尚乙行了一礼,手上端着个食盒。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夏蝉不厌其烦的在庄子外的大树上,一遍又一遍地鸣叫,到了夜间,溪边也有青蛙此起彼伏的呱呱……

  撩开帘子,冯蕴抬眼望去,恰与林女史惊讶的视线撞个正着。

  村里人都调侃,姚大夫如今也算是御医了。

  迈过门槛的时候,他回头。

  那一身的凛冽,让侍卫张开的嘴,发不出声音。

  “王妃。”元尚乙见她盯着自己,久久不说话,小脸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陛下身子已无大碍,只是昨天吃了太多娘子送去的晚膳,有点积食……”

  冯蕴幽幽一叹。

  其实当娘的人,怎会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骄阳火一般炙烤着大地,小草被晒卷了叶,人行地间,头底都似要冒出烟来。

  冯蕴点点头,“有劳了。”

  小孩子在装睡?

  女史看着肥肠汤,试吃一下,气不打一处来。

  “王妃这是在羞辱陛下吗?猪下水这些肮脏之物,竟呈给陛下食用……”

  姚大夫痛快的应下,平常便将他带在身边。

  姚大夫笑着摆手,“陛下很听大夫的话,很配合……”

  说荷花的时候,他可以忍着。

  但炎生在冯家被父亲管束得厉害,尊卑心极重,到太平园和养心斋,头都不敢抬,从不敢直视长公主和小皇帝。

  冯蕴又道:“制衣坊孔娘子家的小猫生了六只猫崽崽,陛下可想去瞧瞧,小猫崽可好看了。”

  养心斋里十分憋闷。

  说来姚大夫不算是长门庄的人,可自从住到花溪村,他渐渐跟村里那些人一样,遇事不决都问冯蕴。

  两名禁军侍卫上前阻挡。

  宫里也能瞧到荷花,没什么稀奇。

  姚儒深揖一礼,“娘子说得是。”

  一连多日,姚儒上午给小皇帝问诊,下午必去一趟太平园。要是上午去了太平园,回来便去养心斋。

  他摇了摇头。

  好好的日子,养心斋却人心惶惶。

  姚大夫看了两眼,笑着把方子留下,就带着炎生告退了。

  也不过才元尚乙这般大小……

  她也不想表现得十分想念和担心,引得他胡思乱想,动摇军心……

  元尚乙看着她,有些心虚,声音低低的:“药苦,天天喝,喝不下了。”

  谁知小皇帝听完,本就羸弱苍白的小脸,好似病气更重了几分。

  林女史皱起了眉头。

  咬着下唇,小脸上满是期待,却极力克制。

  雍怀王妃的嚣张令她不适,又不得不小意作态,弯腰行礼,“陛下正在养病,大夫说,不便出行……”

  突然的,脸就红了起来。

  另外便是一小碟腌萝卜。

  他以为只有亲娘才会这样的,原来王妃也会……

  冯蕴一个接字说得坦然,林女史变了脸色。

  姚儒沉下眉梢,“这孩子从小染疾,年岁不大,沉疴却久,还须慢慢调养……可成天在院子里,也不利养病,还须出来走动走动,养身须养心啊。”

  他本意是想要恭维小皇帝,在冯府里他的父亲就是这么跟主子说话的。

  每次吃药的时候,她心疼孩子,孩子却懂事的心疼她,每次都说“不苦不苦”,然后就乖乖的,配合的闭着眼睛一口气喝光,再咧着小嘴巴冲她笑。

  好半晌才道:“原来蝉也怕皇帝……”

  并非她偏心,而是两个孩子,渠儿遭受的苦楚更多。而予初还小,在宫里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她能用得上的母爱有限……

  冯蕴瞥她一眼,懒得回答。

  “医者不挑病患,长公主有疾,姚大夫该怎么治,便怎么治。”

  姚儒讷笑,不予回应。

  他行军在外,居无定所。

  贫困的人家,或是小医小病的老人、孩童,来药庐里拿药,姚家从不收钱……

  小皇帝不肯喝药了,躺在榻上,说头昏,不肯起,不肯吃,无论林女史和董柏怎么哄他,都不肯多说什么。

  “蝉为什么从来不会飞到我的院子里来?”

  下意识的,她想到了渠儿……

  她轻盈地福了福身,并没有转头,更没有走。

  冯蕴依旧很温和,还带一点笑。

  “到底是个孩童,成日拘在养心斋里,少了些活泼灵动,身子也难以养起来。”

  可他是皇帝。

  “好。”冯蕴的情绪仿佛是在一瞬间涌动上来的,她弯下腰,双臂用力抱了抱元尚乙。

  很少有人会这样怜爱的抱他。

  “我喝药。你带我去看小猫,看陶窑,好吗?”

  下一瞬,帘子被孩子从里面拉开了。

  “始终不见大好,是何缘故?”

  他刚做皇帝几个月,还不习惯自称为“朕”,除了上朝做摆件时,不得不重复的那几句套话,平常很少这般自称,更是从来没有这样厉色训过人。

  董柏提议,“不如找雍怀王妃来看看?”

  “既然叫养心斋,自然得以养心为主。”

  成天琢磨裴獗什么时候会找她秋后算账,长公主怎能心安呢?

  冯蕴笑了笑,“那就让她担忧着。”

  女史扳起脸,回头便训。

  傍晚姚大夫过来请诊时,他突然抬头望着立在大夫身边的小小少年。

  “能飞。”

  冯蕴突然心疼。

  炎生道:“水里。也可以跳到地里。”

  姚儒目光深了深,迟疑道:“长公主也试探我好几回了……”

  所有人都得敬着他,怕着他。

  与所有人以为的“掌控”不同,从皇帝入住花溪村那天,除了每日询问姚大夫和濮阳九小皇帝的病情,旁的事情,一应交由小皇帝带来的属官处理。

  元尚乙早就听到她的声音了。

  西北大捷的消息过去那么久了,狗男人照常没有只言片语给她,是不是都忘了,自己还娶了一房妻室?

  冯蕴也没有去信。

  “不知王妃驾到,有失远迎……”

  女史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我是花溪人。”

  这才发现。

  但从不过问。

  林女史很是尴尬。

  “臣妇参见陛下。”

  林女吏见状皱了皱眉头。

  “你,端到朕的食案上。”

  这是濮阳漪一直的想法。

  “王妃止步。”

  “我是来接陛下的。”

  林女史急慌了,在房里走来走去。

  小皇帝这顿饭吃得好像格外开心,要不是林女史看他实在食用太多,出声阻止,只怕得把肚皮撑破不可……

  猪肉为贱食。

  冯蕴笑了笑,搭下眼帘看面前的孩子,“听说陛下不肯好好喝药?不喝药可不能出去玩耍。”

  她自己,不也担忧着,心下不安吗?

  她道:“赏了你们吧,陛下刚用过了……”

  “雍怀王妃派人送来的,说是庄子里杀了猪,蒸了包子,还做了些吃食,让陛下尝尝。”

  “昨夜里长公主府捎人递了话,让鄙人去太平园为殿下问脉……”

  “陛下是皇帝,蝉怕你。”

  女史吓一跳。

  “见过王妃。”林女史倒是个会见风使舵的,看冯蕴气势汹汹,当即便软了膝盖。

  罢了。

  说罢又皱了皱眉。

  “陛下!”女史大惊。

  冯蕴但笑不语。

  元尚乙渴望着外间的一切。

  冯蕴急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女史还在屋里训斥奶娘和宫人,说昨日不该由着陛下去庭院玩耍,晒久了太阳。

  他想去,可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不能出去的,他是皇帝,他一出门,就会引来无数人紧张,担惊受怕,就连炎生都说,村子里的蝉都怕他。

  元尚乙不说话,夹一筷子就往嘴里送。

  董柏缩了缩脖子,默默地退下,趁着守卫不注意,一溜烟的工夫,就溜去了庄子。

  食盒放在了桌案上,除了蒸好的肉包子和两碟小菜,还有一碗肥肠豆汤,放了些绿绿的青叶子。

  “不必。”冯蕴意味深长地一笑,声音冷淡,不见怒气,却让人无可辩驳,“在我的庄子上,我若有半点异心,你们都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没有。”

  冯蕴不看他,带着小满大步而入。

  蝉鸣,青蛙、溪水,盛放的槐花……

  冯蕴哼笑一声。

  十二岁的金炎生,被小满送去了姚大夫的药庐里打杂,私心里也是想让他跟着姚大夫学点手艺,以后好走正路,济世救人……

  “炎生,蝉会飞吗?”

  安静得,好像没有人一般。

  母后也少。

  整个养心斋,无人动弹。

  也这样成日关在宫中,像一只折了翅膀的小鸟……

  他不满地看一眼林女史,指着那个食盒。

  果然……

  元尚乙心里痒痒。

  姚大夫却十分平静淡然。

  仆从们也默默无语,侍候的侍候,纪录的纪录……

  “王妃又不是大夫,找她何用?”

  这般日子,贵为天子,又有几分好?

  冯蕴低头仔细翻看着医案,半晌才抬头。

  宫里几乎是不食猪肉的。

  帐子里没有动静。

  冯蕴冷冷看过去,扫视着他们。

  那时候,齐宫里的人,总在萧呈面前告偏状,说她偏心渠儿,不疼爱予初。

  果然看到元尚乙眼神追随了过来……

  两个人讨论片刻元尚乙的病情,姚大夫临走,又告诉冯蕴。

  “长公主身子倒是大好了,今日平原县君还让我捎个话,说过些日子带殿下来庄子里玩耍……”

  “是个可怜孩子。”在冯蕴的书房,姚儒呈上脉案,脑子里反复出现小皇帝的眼神,不由叹息。

  “没有父母在侧,身边跟着的人,嘴上哄着骗着,只要他不哭不闹,可以向上交差就行,从没有人管他高兴,还是不高兴,快活,还是不快活……”

  名气大了,来找他看病的人渐渐多起来,姚儒不得不收了几个药童相帮。家里的老父亲,姚老爷子一把岁数了,也披挂上阵,重新出山、开方问诊。

  顿了顿,他好似想到什么似的,又看着冯蕴:

  炎生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嘴皮动了动,弱弱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

  元尚乙垂着眼帘:“好吃。”

  想让她的母亲,跟她多走动。

  侍卫脸色一变。

  姚大夫第二次凌晨过来,说到这件事,一边笑,一边又不免叹气。

  “我带了好吃的蜜饯,你喝完药,咱们就偷偷吃两粒,可甜可甜的。”

  平民吃不到好的,才会把它当好东西。

  等班师回朝再算总账吧。

  次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冷不丁听到小皇帝询问自己,他下意识地抬眼,与元尚乙对着正着……

  “陛下……”

  何其可怜。

  “农具坊还有新农具出炉,村子里的人,都要去观看,村西头的落陶坡新建一个陶窑,今日要烧第一把火,到处都热闹呢,陛下真不想去看看吗?”

  村子里的大多数人,都以小皇帝在自己村里休养而骄傲,走出去哪里都把腰杆挺得直直的,即使别人不问,也会在交谈时,“不经意”说出一句。

  “试探大王可有消息,问娘子对她是个什么看法,依鄙人看,殿下似乎有些不安……”

  又是长章哈,么么~

  几个仆从也连忙低头。

  小猫生崽崽,他是没有见过的……

  “青蛙有翅膀吗?”

  炎生琢磨一下。

  他也不推脱,都收下来,再托人采购一些药材,回馈村里。

  养心斋就像是一个独立于长门的所在,有充分的自由和自主。

  她不像林女史一样,动不动就发脾气,虽然不敢骂他,却总拿宫人开刀。

  “王妃要接陛下去何处?”

  “大胆!”元尚乙脆脆的嗓音,突然拔高。

  冯蕴琢磨一下,放下医案。

  村里的人这才得知,姚儒医术了得,是因为有一个医术更为高明的老父亲……

  光阴似箭,转眼五月。

  他很瘦小很瘦小,那么小的一个孩子……

  不是因为蜜饯,而是这个拥抱。

  “待小人通传。”侍卫不与她对视,垂下头,心虚地拱了拱手。

  冯蕴在外面听见,沉着脸大步进去。

  “我要去。”

  养心斋的情况,冯蕴大体知晓。

  元尚乙的眼睛亮开了。

  “既然陛下睡熟了,那就好好睡吧,臣妇告退……”

  不料,元尚乙又问了:“那青蛙是长在水里的,还是长在地里的?”

  小皇帝一点都不可怕。

  “试探你什么?”

  白生生的小脸上,带了点羞愧的红晕。

  他告诉冯蕴,就是想听听冯蕴的意思。

  “我问过濮阳医官和姚大夫,他们说出门走动,无妨。”冯蕴说着,正眼都不再看她,径直走到内室,在垂帐外行礼。

  裴獗:蕴娘不来信,是不是忘了自己嫁人了?

  冯蕴:忙,忙,忙(说得好像他来信了似的)

  裴獗:罢了罢了,让她清净清净,毕竟等我回去,她只怕又要夜不安枕了……

  冯蕴:????

  淳于焰:夜不安枕的,明明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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